2010年我进入公司工作,被分配到了大丽9标,回想已有三年的时间了,在过去的三年里,我很少离开项目部,无形之中,我已经把项目部那15平方的宿舍当作了自己的家。一来本就不喜欢城市里的生活,总感觉城市的嘈杂无法让人的心平静,用老家的话说叫不接地气,二来单身一人,除了看看父母,也还真是无处可去。某天一个人在下关街上漫步,环顾四周的陌生脸孔,突然有一种强烈的不安全感,脑海里想着的只是立即回到项目。不管承认与否,在不自觉的时间流逝中,我,或是说我们的生活,已在无意识间与工作紧紧连在了一起。
三年,是一个项目周期,从开工到收尾,对比原地貌的变化,可以一目了然的看清楚项目团队做出了什么,拿起计算器,可以精确地计算出经营成果是什么,仿佛一切工作都可以量化。而我们自己呢?作为团队中微不足道的一份子,这三年来我做了什么?有什么成果?有没有进步呢?计算器计算不出我们每人在工作中经历的种种,量化不了这三年我们心路历程。领导说三十而立,立的是我们自己的价值观、思维理念与行为方式,并决定好今后人生的奋斗方向。接近而立的我,一年来情绪大起大落,贪、嗔、痴无一不犯,依然处在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得出的混沌期,工地这三年来经历了一点,思考了一点,大多数时候都是迷惘而无主见的,所思所想也不知道对与不对,也就当是一个不及格的自我总结罢了。
工作?事业?还是混口饭吃?
我最先想到的是这一个主题,可能与这三年来接触的人们或多或少有点联系。有的人自从走出学校踏上职场,便能主动地定位好自我角色,融入工作;而有的人,工作了哪怕十年,甚至数十年,依然不明白“工作”是什么。经济学里的“效用”一词,无非是说明了“获得一件事物的成本或难度决定了获得者对其的态度”,我孤陋寡闻,并不清楚每一个职工进入公司所付出的成本是多少,付出的是自我成本,教育成本,抑或是家庭、社会资本,我只记得,2010年的某一天,失业在家接到人力资源部杨晓松先生的电话时,我是高兴得跳起来的。但我始终感觉,这一职业准入的成本,决定了我们对待公司所赋予工作的具体态度,并切实地体现在了个人的职场行为中。
把“工作”当作是“职业”,干活拿钱,具体点就是“我干了多少活,你得给我多少钱”,一种随处可见的碌碌无为的态度,曾经我也是报有此种心态的人,每到发工资的日期,总有人吵吵嚷嚷绩效工资的多少,跟某某比怎么多了少了,这个月本来干了多少多少,怎么少了多少多少,锱铢必较。可能我没有成家,无法理解这一两百块钱代表什么,或是其中所蕴藏的什么态度,但有几个很容易理解又是大多数人不愿意理解的道理是:
1.任何投资,都是要有一个回报周期的,在一个公平、公正的组织中,工作成本当期回报的短暂偏离并不影响长期回报;
2.我们所付出的工作,有效工作的比重占多少呢?
我们是否严格按照组织要求,按时、按质、按量完成了必要工作呢?还是出工不出力,在大集体里磨洋工呢?主观上消极怠工所付出的时间、精力等个人成本,我想不应该计算在个人付出里吧?公司说到底是一个以营利为目的的企业组织,跟福利院还是有区别的。
3.我们为自身工作所具备的岗位技能,是否是不可替代的呢(核心竞争力)?
举一个极端的例子:甲乙两人同时完成同样质量、数量的工作,如果甲要求的薪水比乙低,那么大多数企业都会选择甲。有时我们也许意识不到,工作的报酬是与同岗位劳务市场的薪资水平紧密相关的,而且更重要的是,对于我们现在所从事的工作,也许公司只需花费更少的成本而找到其它人替代你。
若干年前部分日本企业已经将翻译、人力资源、行政后勤等工作外包到了中国沿海企业,以1/5不到的成本得到了更高的工作效益,近年来,技术、工艺岗位的工作外包现象比比皆是,那么还有什么工作是不可替代的呢?似乎任何工作都可以更低的成本被替代,也难怪劳务派遣这么盛行,这就是市场竞争的残酷之处吧。
那么,我拿什么替代我自己?
我就是我自己,我们每个人都是无法自我替代的个体,用一个悲观的说法:我,得首先保证我自己的存在。
听说我曾经工作过的,一个大家抱着满腔热忱创立起来的微小企业关门了,得知这一消息的那个夜晚我彻夜难眠。假如我没有离开那里,依然做着那份在沿海有数十万人从事同样的并做得比我好的工作,没有任何竞争力,那么在将来的某一天,孑然一身的我,能凭什么在这个社会上安身立命?
如果现在把我扔出公司,相比同岗位、同龄人,我能有什么竞争力?答案是基本没有竞争力,强中自有强中手,社会最不缺的,应该就是人才。
稻盛和夫先生的《干法》,平铺直叙,讲述了专一工作,把工作当事业的一生,努力工作,专注工作是成就事业的必要条件,当然不一定是充分条件,一些同事对此书不以为然,认为努力者成千上万,稻盛和夫们只有那么几个,学不来。那么退一步讲,没有努力的工作,专注的工作,我们拿什么,或是凭什么向组织要求期望的报酬?再退一步讲,拿什么养家糊口,拿什么安身立命?
当然,有一类人是除外的,以混口饭吃为理念的人呢,我短暂的社会经历里所接触的大致可分为两类:一类烂泥巴糊不上墙,提起来又掉了;一类坐吃山空者,山,福报也。既然山没空,或者山没倒,那就继续吃吧。
而我们当中的大多数人,还是需要自己人工造林的,很多时候我无法给自己一点耐心,一点专注,是因为我没意识到树木的成长,是需要时间的。
前日本首相野田佳彦,出身贫寒,为实现政治梦想,二十年如一日,孤身搬个箱子在东京涩谷车站演讲,风雨无阻从未间断,挨家挨户一个个地拉选票,在世家、财阀主导的日本政界里孤军拼搏,二十余年终成首相,其过程之艰辛,为理想之执着比之稻盛和夫有过之而无不及。当第一次读到这个故事时,我曾惊讶:怎么还有这种疯子?过后细细品味,才发觉,把工作当事业,把理想执着到底,原来人生,还可以是这样的。
一次性把事情做对,一次性把事情做好,有多难?
自入职第一天起,公司就一直在强调坚持一次性把事情做对,一次性把事情做好,长年累月坚持不懈地强调了再强调。那么我是否可以理解为:一直在强调的原因,是因为我们当中的相当一部分人,依然没有达到公司的要求?
没有达到“一次性把事情做对,一次性把事情做好”的原因,是个人主观上的不愿,或是客观上执行层面的不鼓励呢?
个人主观上的不愿,似乎原因可分为两类:一类应该取决于我们所处的社会大环境吧?实体经济萎缩,期望投机发财理念盛行的社会里,人心浮躁总是难免的,即使我们所认为的发达国家,依然无法避免“劳而固穷”现象的存在,也无法有效转变投机风气的盛行。
具体而说,应该就是我们经常遇到的话语:“我每天工作那么辛苦,却依然是一贫如洗,某某无需努力,却可以坐享其成,真是不公平!”(某某的上一代人是否努力、付出了,好像很少有人深究);“我们辛辛苦苦干实体,多少年赚点辛苦钱,人家炒一套房子,当个甩手老板就抵我们奋斗多少年啊”;对于男人:“你看某某,娶了某某家某某,一下子飞黄腾达,少奋斗十几年了哦”,转而埋怨与自己同甘共苦的糟糠之妻了;对于女人:“你看某某嫁了那个男人,每天吃香的喝辣的衣食不愁,人家买菜的都是开宝马咧!”,然后再瞅瞅自家“没出息的男人”,开始顾影自怜怨天尤人了,“我那么漂亮,怎么怎么……”
大千世界,众多可能,店家没零钱找补而买的彩票都有中五百万的,天上掉馅饼的事情也不是没有,砸中的也是极少数人。对于我们大多数人,生活应该是一个固定了某几个选项的选择题,与大多数人一样:1.我们工作,领取报酬;2.努力工作,领取更多的报酬;3.不努力工作,当然就少了不努力的报酬。
还有别的选择吗?我们大多数人都没得选择,那么即使达不到我们所期望的理想状态,看着马路上一辆辆豪车一骑绝尘时,转回头把我们本分的工作做好,“一次性把事情做对,做好”,至少自己取得了进步,得到了提高,技多不压身,对于我们自我价值而言,也不亏吧?
另一类是客观上执行层面的不鼓励,这一类人让我想起了一个笑话:今天的工作,我先把关键的部分做了,剩一点不关键的,等着上级来视察的时候再做,那样上级就会以为我每天都在努力工作了,傻子才一次性把事情做好呢……很聪明的做法,可这一类的做法,于己于人又有什么好处呢?
对于我们自身而言,在每天的工作投机行为中,花费大把的时间、精力去察言观色,把自身能量一点一点地无效耗费,这样我们从中能得到多少?又会失去多少?让这种行为一天天重复固化入自我性格后,我还能是原来的那个我吗?
对于上级而言,你希望,或是认为上级看到的样子,就一定是上级认为的样子吗?能做上级的人,总有过人之处,换句话说,应该没你想象的那么傻,一次两次也许可以,长期表现还能一如既往地瞒下去吗?我想这种可能性就算有,机率也是极低的。并且,所处的行业决定了我们自身的工作注重结果,过程中花枪耍得再华丽,总也是要交卷的。
客观上执行层面的不鼓励,以我浅薄的见识认为,应该就是过分的经验主义了。在标准化、规范化日趋严格的今天,我们所做的每一项工作,必须严格遵循图纸与规范的要求,按部就班地来,的确有出类拔萃的技术骨干能够做到滴点水就能测定沥青混凝土温度,而对于我们大多数相对平庸的工作经验与工作才能达不到这个水平的人而言呢?在工作上不按规范,不照要求,依着经验照葫芦画瓢的结果,应该只有一种可能:一次性把事情搞成个烂摊子,损己又损人。
晕轮
曾经有学者,以各种旁征博引论证了我国古代“立长不立贤”的权力继承方式有多么的不合理,也有学者认为岳飞的忠君报国行为,尤其是所著《满江红》,体现了岳飞本人“封建的愚忠思想”。那么换个思维来想想:除了“立长不立贤”,古人还能找到更为稳妥的权力继承方式吗?处在封建社会的岳飞,不忠于皇帝还能选择忠于谁?难道要求一个南宋大将忠于我们党不成?以上的例子仅仅为了说明:存在的,必定有一定的合理性,而这种合理性,不是我们能轻易否认的。
为完成一项工作,组织内部成员必定有不同的分工,各工种的通力协作、高度契合是完美达成组织目的的必要条件之一。对于组织内的个体而言,也就是我们,很多人自进入公司开始,一直在从事一个或是一类的工作,从事外业工作的,可能好多年都在从事某一种外业工作,从事内业工作的,可能好多年都在从事某一种内业工作,岗位工作近乎就是我们在公司里的全部工作行为。隔行如隔山,这句话也适用于公司内部的各岗位之间:我们知道在本岗位上,自己做了什么,那么我们知道他人在其他岗位上,都做了什么吗?对自身岗位的习惯反倒造成了一个晕轮,导致我们有意或无意地忽略了其他岗位的工作行为与工作成果,有时大家会觉得,公司设置这么多岗位干什么呢?好多岗位好像都是没用的,徒费经营成本。那么,我们是否思考过,某一些看似不重要的岗位,它的存在价值是什么呢?它对组织核心工作(生产、经营)可能没有直接作用,那么间接的呢?
一辆汽车有超过两万个零部件,而核心的就三大块:发动机、变速箱、底盘,价值也最高,至于轮胎、避震等部件,也就几千块钱的物件,且不提供动力,如此,按照我们可能存在的晕轮来看,这三大件(核心部件)是否可以认为:这些微不足道的部位,拆掉了也不影响呢?拆掉轮胎还能跑一百二十码的,好像只有磁悬浮列车吧,全中国就上海有。
团结来源于尊重,尊重来源于理解,为完成组织的核心工作而进行的团队协作中,我想,给每一种公司设立的岗位以高度尊重,应该是我们高度契合的基础,因为这种岗位的存在,必然有它的合理性。
鱼旨
“鱼旨”是日语里的一个汉字,也是“寿司之神”二郎寿司店的招牌,指的大概是金枪鱼。做寿司的师傅,每天的工作无非是做好饭团,再把肉片与饭团捏在一起,涂上山葵汁,在我以前看来,和工地上的钢筋绑扎工作没什么区别,再精细你还能捏出朵花来?而这个八十多岁获得政府最高匠人奖章的老头,在店里做这种“钢筋绑扎”工作,一做就是75年,这种近似于完美的精益求精自然价格不菲:最低消费每人三万日元(约合人民币两千),总计约二十片寿司,而且只卖寿司,其他小菜一概没有,平均一百元人民币一片,最低一百元人民币换来不到十克的肉片加拇指那么大的饭团,依然使众人趋之若鹜,这是一种怎样的境界?
市场上的食材那么多,他的店只买最好的;本土的大米品种那么多,他的店依然只要最好的,他的学徒从进店开始到初次执刀,需要十年,也就是说,十年的学徒,依然没有在最后一道工序上(将肉片与饭团捏到水乳交融)操作的资格。
看完这个故事,回头想想我所做的岗位工作,梳理三年来的工作成果,相比之与他,真可谓是一大堆粗制滥造的“成果”,拿出任何一项工作与同事比较,总有比我干得更好的,总有比我干得更优秀的,标杆永远有更高的,精益求精,我想自己还是差得很远。
“路要延伸我来筑,筑就精品”,“精品”二字,我想,是永无止境。